王阿富获得的八枚勋章。
循着小路走进温岭横峰街道东塘村,在一个不起眼的老宅子里,老人王阿富应声从屋里走出来。
他一身蓝布衣黑裤子,身板笔挺,一尘不染。虽然年届95岁高龄,但老人依然耳聪目明,思路清晰,反应敏捷。不管过去多少年,他仍然保持着硬朗的军人风范。
王阿富是一个传奇。他出生于1921年,与党同龄,在新中国成立前入党,参加过渡江战役、抗美援朝,子弹曾呼啸着贯穿他的身体。当硝烟散尽,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,选择了解甲归田,回到家乡横峰,平静地当他的村党支部书记。
老人的床头柜里珍藏着一个蓝色小礼盒,里面用白纸妥帖地包裹着八枚勋章。这八枚勋章,承载着一段段红色记忆,每一个都被时光反复“打磨”。
长江南岸,火线入党
王阿富消瘦的手剥开包裹着勋章的层层白纸,也剥开尘封已久的记忆。
第一枚勋章,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颁发。勋章上,是手持刺刀枪的解放军战士,背景是滚滚长江和扬帆的战船。
这正是1949年4月渡江战役的场景。
“我是在1949年1月9日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。”时隔60多年,王阿富仍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参军时间。当年4月20日,他参加了渡江战役。
“打头阵的是第二野战军,接下来第二阵,就是我们的部队了。”老人的回忆,顿时把大家拉进了那个炮火连天的岁月。王阿富所在的第三野战军一七九团属于先遣部队,任务是先行登陆,消灭江岸战壕和地堡里的敌人,以减少我大部队登陆时的伤亡。
4月21日,王阿富所在连队接到任务,连队150多名战士分乘30余艘船,迎着激烈的炮火奋勇登陆,迅速消灭了残敌,立下战功。
部队行至嘉兴,王阿富迎来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件事。那天,党组织负责人找到他,宣布组织已通过他的入党申请。从参军到入党,仅仅过去三个月,这令王阿富激动万分。忠诚的信念,令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,也因如此,才有了火线入党这令人难忘的一幕。
汉江之畔,血与火的洗礼
第二枚勋章是一枚抗美援朝三等功勋章。勋章上,一名手持钢枪的志愿军战士站在朝鲜大地上,勋章背面铭刻朝鲜文字。第三枚是由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1951年赠的“抗美援朝纪念章”。
这些勋章承载着一段血与火的历史。
1950年10月,抗美援朝战争打响,王阿富随同大部队从上海出发,途经山海关,从安东(今辽宁省丹东市)进入朝鲜战场,参加了著名的黄草岭战役。
“敌强我弱,敌军掌握了制空权,我们就采取夜间作战的方式。”王阿富回忆。白天,我军隐蔽在壕沟和防空洞里,到了晚上,大家才在夜色的掩护下实施突击。
面对敌方飞机的狂轰滥炸,战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。战争期间,朝鲜东北部下起大雪,气温降至零下45摄氏度,地面上结起了近半米厚的冰,用尽全力一镐下去,仅能砸出鸡蛋大小的冰块。就是在这种条件下,战士们破开冰层,硬是挖出了一人多深的壕沟。王阿富回忆道,“我们每两三个小时换一次岗,一天只能以两三个大土豆维持体力。好多战友手指、脚趾都冻断了。”
黄草岭地势险要,是东线战场的必争之地,战斗打得十分惨烈。
“有一个小炮用降落伞的布包着,被敌机发现,对我们持续轰炸了三个小时。幸好我们掩体挖得深,一个也没伤亡,上级还表扬了我们。”
休整20多天后,王阿富所在部队又奉命阻击美军和李承晚部队的进攻。“敌人火力很猛,空中还有敌机狂轰滥炸,几十厘米粗的大树都被炸断了,子弹像爆米花一样在身边乱蹦……”王阿富和战友们借着夜色和火力的掩护,怀揣炸药包,毫不犹豫地冲下山,成功炸毁公路。“那次战斗持续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,消灭敌人800人,但代价很大,我们所在营部四个连队仅剩下一个加强连。”
1951年4月25日下午,王阿富带领突击班在一个无名高地上打前锋,要经过一片200米长的开阔地。“人先从沟里过,再往高地走。高地没遮掩,一上来就遇到子弹扫射,前面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。”但是王阿富他们并没有退却,顶着枪林弹雨继续前进,与目标越来越近。这时,一枚子弹击中他的左手腕,另一枚子弹呼啸着贯穿了他的胯部,肛门被打破。“我倒在雪地上,只知道滚烫的血不停地涌出来,把衣服都浸湿了。”当年的血雨腥风,出生入死,都在王阿富的记忆深处闪烁。
解甲归田,红色传承
无名高地战役结束了王阿富的军旅生涯,他作为伤残军人被送回国内。左腿至今抬不起来,且明显比右腿细瘦。
回国的经历可谓九死一生。伤员需要被转移到离中国边境200米处。“原本是用火车转移的,后来有一列载了200人的火车遭到敌军轰炸,无人生还。我们就改用大卡车趁黑夜赶路。黑漆漆的夜开车很危险,好几辆车翻下了悬崖。可是一开灯,敌军的子弹就扫过来。”1952年6月1日,王阿富回到东北。飞机舱门打开的一瞬间,他说,劫后余生,当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脸上,仿佛重见天日般喜悦。
这被照亮的信仰的光芒,此后,也照耀着他的一生。
1952年,王阿富转到浙江诸暨第一军人荣誉学校开始三年求学生涯,第四枚勋章便是在这里获得的——“浙江省革命残疾军人速成中学三等模范,1953年”。还有三枚勋章分别是“全国人民慰问人民解放军团赠,1954.2.17”“浙江省第一次慰问军属残疾军人复员军人代表会议纪念章,浙江省军政厅赠,1956年2月”“温岭县人民委员会赠,一等革命残疾军人模范”。
毕业后,王阿富放弃了分配工作,于1954年10月复员回家。“我先是当初级社的社长,再到中级社和高级社,再到东塘村党支部书记。”从1954年到1980年,因为群众的信任,作为东塘村的“领头羊”,他一当就是27年。
王阿富笑笑说,“既然他们选了我,我就好好干。”朴素的话语,道出了王阿富身为共产党员的社会责任感。这27年间,东塘村荣获优胜大队、先进党支部八次。在17个大队中,王阿富带领的大队产量都排在第二、第三位。中共温岭县委、温岭县革委会曾给他颁发了“先进生产(工作)者”奖章。
王阿富家中,处处可见“红色”印记。小木门上挂着“共产党员户”的红色标志牌,抽屉里放着复员军人的证明书,床头放着缀满勋章的半身照片,还有一块“拥军优属光荣之家”的红色铁牌。
王阿富膝下有三子,小儿子和大孙子都是党员,红色基因将一代代传下去。他说:“这么多年来,我看到了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。共产党是中国的希望,要把国家领导好,老百姓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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